【all正】暗花03-04

重新加了一段。


前文: // 




早晨我总是起不来,好在也没有人叫,任由我睡到日上三竿,真的饿到受不了才爬起床。床像是我的依靠,禁锢我也原谅我,每天予我一个清白干净的皮囊。


天气不错,Justin和范丞丞在外面吃早饭——这个点儿吃的不知道是哪门子的早饭,看来他们起得也不怎么早。我从范丞丞的门里走出来,Justin扫了一眼,当作没看到,我便也假装没看到,径直走到他们中间的空位置坐下。

“我要回国。” 我冲范丞丞说。

他拿面包刀抹黄油的手顿了一下,我不知道该解读为在乎,还是被冒犯。

倒是旁边Justin接话,“那我也和你一起回去。反正我不需要被关在这边读书。”

“你别跟着瞎起哄。”范丞丞冲他扬一下手。他刚咬完一口面包,面包屑粘在他嘴角,这个细节软化了他,仿佛任何一个17岁小孩一样。我心软了,伸出手指给丞丞嘴角抹干净,柔声向他解释,“学校那边有点手续,我总归要回去一趟。”

他看我一眼,有些复杂在里面。

妄想做普通人,是不是一种奢望?

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便什么都不去想。我一向是这样,擅长自欺欺人,也擅长遗忘。




结果Justin还是和我一起上了飞机。有些时候他意外地很倔强,这两年尤其。

就像我很难把范丞丞当小孩一样,我也很难不把他当小孩。第一印象很奇妙,我手里握过一只十几岁时的、过于柔软的手,给我信任,给我托付,给我依赖——这只手便永远长在我手上。除非他先甩开我——可Justin怎么会甩开我呢?


对他,我有不置可否的占有,也有莫名其妙的责任,比如现在,我还是会习惯性地打掉他伸向头等舱啤酒的手。他有点生气,可能是因为痛(我好像没注意收住手劲儿),冲我瞪过来,带一点小孩子的气急败坏。

“瞪什么瞪,”我念他,“你才多大?喝什么酒。”

“凭什么范丞丞能喝,我不能喝?”

“……那不一样。”

人家是黑道小霸王,你是温州小少爷,能一样吗?Justin没说话,只看着我,好像期待我再说什么,然而我只伸手帮他把安全带系好,再塞小枕头到他腰上,让他舒舒服服地坐好。我的照顾和他的顺从都如此理所应当,是一种长期的身体本能,我们都被本能拿捏,谁也跑不掉。

Justin仿佛也感到一种无奈的挫败,怒没有了,气还在,转过头去给我个鼓鼓的侧脸,“他没有你想得那么好……”

我去捏他手指,“别乱讲,丞丞对我挺好的。”

“好到你在他房间睡?”

我有点愣住,但很快掩饰过去,“你别多想,我昨天在他那儿喝多了,他看我睡着,就没有叫醒我。”

这个解释有点粉饰太平,对别人来说也许足够,但在聪明绝顶的黄明昊这里就太过牵强,纯属多余。

很多时候,我可以假装不在乎流言。但Justin不一样。我知道他会在我看向别处的时候慢慢打量我,用一种依旧纯真、却不再直白的目光,仿佛一把钝刀,在漫长的时间里细细地、小心翼翼地翻找我的伤口——他轻易唤醒我很多已经麻木的痛,痛很危险,会弄假成真。

所以现在,他又看着我,语气有一点轻佻,“这样啊,那下次你在我房间睡?”

Justin轻微地报复了我一下,可他实在不够成熟,也就不够高明,与其说是嘲讽,倒更有点像调情。

“好啊,”我冲他笑笑,“我陪你。”




树影斑驳,自行车在身边穿梭,我深深吸一口气,学校里熟悉又陌生的植物味道流进皮肤,好像就能舒筋动骨。

陌生又熟悉,让我讽刺又令我安心。

难以想象,不久之前我还在旁边的练功房里为了比赛整夜整夜不睡觉。那个时候我头痛、腰痛、肌肉痛韧带痛、浑身上下无一不痛,仿佛一个被打碎又拼起来的玩偶,我痛得那么真实又纯粹,需要烦恼的只有下一个动作如何衔接,下一场比赛还有多久。艺术上我枷锁,禁锢我圈养我,让我隔着朦胧看世界,世界便够美,够纯粹,融成一片梦幻而模糊的光影。

“你要摔碎自己。你又不能太破碎。粉末无用,要化身利刃。”老师恨我不成钢,深夜关进练功房逼我当一个将身体献给艺术的鬼魂。我在黑暗里懵懵懂懂又抽丝剥茧,钻进自己心里找到一个小人儿,他看着我微笑,抿着嘴角,眼睛亮晶晶。一个瞬间我从空中跌落,身体摔成一滩透明的水。老师,我没有办法,我好爱他。我无法当粉末也不能做利刃,我只能本能般好好护住我的小孩。托起一朵落花,做陪他一同前行的流水。


可是,不做利刃,谁都保护不了。

我竟然才明白这个道理。

好比现在,我回来,只是为了办一份病休证明用以顺利毕业。多可笑。



我也没有想到竟然在学校走廊上碰到周彦辰。他还是长手长脚的,估计也是来办手续,正和系主任说完话回过头,目光相撞,有一点惊讶有一点惊喜。我见到他挺开心,靠在墙上歪着脖子笑意盈盈地和他say hi。

他走过来打招呼,“好久没在学校见你。”

我回,“叙旧先等等,我要先去把手续办了。”

抓不住系主任,谁知道下一次我回学校还要多久。我回他等等也就是随便一说,没想到十几分钟后出来,周彦辰真的站在那儿等我。

“别学我翘课呀。”我笑他。

“这不是担心你么,”他没反驳翘课,“没见你来学校,微信也不回……”

我想起来聊天栏头像上的小红点,心里有点愧疚。

”抱歉抱歉,家里有点事情……”一边说,心里沉下去一块。这样日常的被关心,竟让我慢慢浮起一丝割裂的痛感。

我摇摇头,暗自甩走情绪,转换话题,“表演还顺利吗?”

“演了两场,反响不错,杰哥还有了个后援会。”提到演出,周彦辰眼睛亮起来,某种程度上他心思简单,和他相处,总让我轻松愉快。

“太棒了,”我想象了一下舞台,“知道你们绝对没问题的。”

我和他熟起来还是在刚进学校的时候。之前一起比赛过的泽仁进了个学校舞团,一场表演临时缺人,拉了我去救场,顺带认识了朱星杰周锐等一票人。舞团里没人知道我背景,也就没有阴阳怪气的眼神。

演出很成功,灯光炸开彩带飘下来,我开心得不得了,在舞台上情不自禁拉着周彦辰的手兴奋地转圈。他笑我幼稚,可面前他笑起来的傻气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



再后来我家里变故,不知道该怎么讲便不讲,不声不响离开,难免遭人误解。回想起见周彦辰的最后一面,大概是上海的某个梅雨天——范丞丞开车来接我。

车是另一辆骚包跑车,很难不惹往来穷学生的眼球,他难得下车扮一回绅士,撑伞打开车门,身形优雅衣服够贵,画面挺好看。我有点惶恐又有点虚荣,面上还要端着,仰头冲丞丞说谢谢,弯腰钻进副驾驶的时候余光看见周彦辰,站在远处,撑一把格子伞,漂浮的潮湿把他一贯精心打理的发型抹掉,一颗清爽干净的学生头。

他直勾勾看过来,眼神有点遥远。那个时候,他是怎么想的呢?他会不会也和那些人一样,信一些我无法反驳的谣言,讲一些荤腥混杂的浑话?


“我们下一场演出快到了。”他的声音把我拉回来,我暗笑自己自作多情。

时间很奇妙。我觉得曾经的舞台恍如隔世,命运天翻地覆,皮都扒了两层,周彦辰却只是在学校过了充实又荒度的一个学期,穿衣服还是清清爽爽,没有褶子,头发倒是短了点,自己收拾得很上道。我站在他对面,莫名觉得自己有点苍凉。

越苍凉我越是要笑,我便努力笑得甜甜的,“什么时候?我去看呀。”

“你能来吗?在这个周末。”他目光灼灼看着我。

“啊,这个周末……不太行。”

周彦辰挠挠脖子,“这样啊,那有空来舞团看看吧,大家都挺想你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

说不感动是假的。我拍拍他胳膊,眼睛里又有点泛水汽,“这次不行了,下次弥补你呀。”

他又笑得有点冒傻气。真好。



有下一次吗?我一边骗他一边骗自己。其实毕不毕业,好像也不再那么重要。很多个晚上我从自舞台跌落的梦里惊醒,渗出一身冷汗,睁开眼睛盯黑暗。黑暗包容我,让我冷静,在漫长的黑暗里我终于逐渐意识过来,我不会再受伤,也永远没有舞台了。我不再拥有站上舞台的资格了。如果不能再被聚光灯照耀,如果疼痛不再给我底气,如果万千爱慕不再爬上我的脸,那朱正廷是不是就没有存在的必要?如果我只留下一个证书上的名字,会不会也是徒劳?

范丞丞到底通透。他是对的。

我没可能做普通人。




---tbc---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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