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正 / 断骨连心

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年轻,瘦,自负,在午后的练习室,穿丝质白衬衣,白皙地宛如一具冰雕玉琢的骨头。那个时候我更年轻,幼稚而蠢,对于很多事情有着莫名的戒备,对于很多事情也有着隐约的向往。我向往美,向往光,向往不由分说的爱和万众敬仰。所以我签合同,进公司,踏上一条不归路,推开练习室的门看见他在跳舞。当时我太小,还什么都不知道,不知道美要伤痕累累,不知道光要缄默燃烧,不知道受人敬仰需要代价,不知道无故被爱要把人生悉数卖掉。后来我每次抬头看见月亮,总想起这场相遇皎洁如月光,他远比我成熟,阅历丰富,站到过高处,也遇到过往来匆匆,他向我走来,伤痕藏得很好,拥抱我的手臂柔韧有力,怀抱温暖,像不会伤害人的月亮。


我以为……我以为,那个时候的相遇只是相遇,我太年轻,在黄金乡里忽视了命运,我坦然接受温和而汹涌的爱,如同落花遇到流水。我以为流水永不枯竭,落花不会干萎,爱可以肆意挥霍,而我们就此不再分离。他是我命定的兄弟,前后脚的身影,自拍框的面部识别和扔在床脚的两双袜子,他牵着我的手时我未曾长久注视他,就像我触不到自己的皮肤或听不见自己的呼吸。


后来,后来我们一起共苦,相依为命,想两具缠绵而孤零零的骨头。每个失眠的夜晚他陪在我身边,跳舞很累他睡得很快,呼吸像细碎绵延的潮水,我和他漂在烟灰色的水上,天地茫茫,是未知而无垠的苦海。这个时候成长飞速降临,如同我飞快窜高的身体,我逐渐生出一些缓慢成型的意识,意识到我们也许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捆绑在一起。

那些我以为永恒的东西其实转瞬即逝——像积雨云包着氤氲潮湿的水,像满墙荆棘上生出的蔷薇,像并肩追逐的梦境。总有一天,雨水落下,花瓣凋零,梦境被现实破碎。没有什么是永恒的,没有什么是不变的,一切都会消失,被宣判被打碎。只有他和我,只有我们两个,永远在一起,中间捆绑着命运——命运是一场月光照耀的相遇。


如果我说喜欢,他会不会温柔敷衍?如果我说再见,他会不会真诚道别?如果我说爱,他会不会露出脆弱而无奈的笑脸?他没必要知道这些,他无需了解这些,我还是他的小孩,不听话,调皮捣蛋,乱穿他衣服,走在他身边。

这几个月我隐秘而剧烈地长大了,长成了有一点可靠的少年,还是幼稚,但变聪明一点点。和他拥抱时,我钻进柔韧的手臂,摸到了藏在层层掩盖下的伤口,血痕新鲜,带一腔隐忍而愚蠢的孤勇。我的胸腔突然空落落地疼起来,疼的要死,我以前感觉不到,现在能感觉到了。我不知道他曾经能不能感觉到疼,但他现在感觉不到了。如果我的今后没有你,我会不会哭,你又会不会穿越人海站在我身边?

我远远注视他,月亮莹白,他也看着我,极光笼罩下来。


好吧,好吧,我永远是你的小孩。我们是交融的血液,是相贴的皮肤,是交错又相会的眼神,是每一次意有所指的呼唤。我相信你,正如你相信我每一个瞬间。爱是我装睡时你偷偷的吻,爱是我和你断骨连心。




——FIN—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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